《2026年水木金卷高考模拟试卷精编语文》

阅读下面的文章，完成16～20题。
深处的那些地方
李娟
每天下午，我都会进行一次漫长的散步。在河边平坦开阔的草地上一直向东走，大约七八公里后就到了河分岔的地方。那里的河水又宽又浅，流速很急。河中央卧着一块又一块雪白的大石头。地势也在那里突然凹下去一块，树木突然出现了，河两岸丛林密密匝匝、高低错落。不像上游我们扎帐篷的地方，没有一棵树，开阔坦荡，遍布着又深又厚的草甸和成片的沼泽。而森林在视野上方——四周群山半山腰以上的高处，浩荡到尽头。
上游的河又窄又深，水面与河岸平齐，幽幽的，缓缓的。河两岸的草整整齐齐地垂在水里，像被反复梳理的刘海儿。有的河深深陷入大地深处，远远望去，平平坦坦，像是没有河似的。
相距仅几公里，上下游却有如此明显的区别——上游恢宏而华美；下游阴柔了些，但紧致、细腻，闪闪烁烁地美丽着。
我脱了鞋子过河，河水冰冷，踩上河心最大最平的那块石头后，脱下外套使劲搓脚，然后——通常这时都会如此——裹着外套躺下小睡一觉。
当时间过去，河西南岸的树阴慢慢斜扫过来，阴住了身子，就会因寒意醒来，这才下水蹚回河对岸穿鞋子回家。
回去时，尽挑阳光照耀着的地方走。黄昏由此开始了。等慢慢走回我们家所在那条山谷的谷口时，西南面大山的巨大阴影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山谷，慢慢向我们家帐篷逼近。而我们家帐篷的阴影也延伸到帐篷前五米以外的柴禾垛了。等阴影完全笼罩了柴禾垛，并抵达更远处的炉灶时，外婆就开始张罗着准备晚饭。天天如此。我们在山里的时间都是这样计算。
我妈在上午干完一天的活，就背上包出门了。我在门口目送她在明亮耀眼的阳光中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高处的森林里。
当她还在世界上——还在我的视野范围内时，我看到世界是敞开着的。当她终于消失，我看到世界一下子静悄悄地关上了门。
她不在的时候我多么寂寞。
想想看，这山野里，那么多的地方我都不曾去过！再想想看，倒不是因为我无法去，而是因为没有必要去。那些地方，与我的生活无关。
又想到，我在这山野中随意四去，其实始终是侧身而行。山野是敞开的，坦荡的，其实又是步步阻障，逼狭不已的。
我们家帐篷出门左手边那片草甸紧连着一个绿茸茸的青草小坡，山坡冲我们这一侧躺着好几块大白石头。石头雪白，草地碧绿，上面的天空蓝得如同深渊……多么干净清澈的一幕风景，干净清澈得逼近人心中最轻微地颤抖着的感觉。
而我妈，这附近没有她不曾去的地方，更远的山也快让她跑遍了。边境后山一带也去过好几次呢。每当夕阳横扫世界的时候，她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总觉得她浑身渍透了遥远的气息。她的衣服总是那么脏，头发蓬乱，挂着枯叶。背包鼓鼓囊囊，糊着泥土。她手上有伤痕，但这手总不会空着，有时拖着两根又大又长的柴禾，有时攥着一把绿油油的野葱。有时向我伸过来，摊开手，粗糙的手心里却是一簇红艳艳的、豌豆大小的野草莓。
还有一次，她还在远远的山脚下走着，就向我高高挥动着什么。走近一看，是她用来当水杯的罐头瓶。里面满满地盛着一种晶莹剔透的红色浆果，是从没见过的，很小，就比米粒稍大一些。我尝了一颗，酸酸甜甜的，一嘴香气，就很高兴地全吃完了。最后才问她怎么知道这个东西能吃，她居然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只觉得好看，就摘回来了……”
……好在一直到现在我都还活着。
她那毛病一点儿也不好，无论什么都敢往嘴里放，无论我们怎么吓唬她，都不在乎。
不过，再想想看，这样的山野里会有什么毒物呢？这开阔的，清新的，明亮干爽的，高的……一眼望过去，万物坦荡，不投阴影。
而在南方——多雨，浓黏，甜腥，闷热，潮湿，阴气不散，雾瘴丛生……在那里，有巨大的舒适，也潜藏着巨大的伤害。
不过有那么一次，我妈也差点碰上不好的东西。那次她和叔叔穿过一片森林，在一处光秃秃的高地上发现了成片的类似于“萝卜缨”的植物，翠生生水灵灵的。他们试着挖了一两株，在根部发现了与胡萝卜几乎一模一样的块根，只是瘦小了许多。我妈掰开一个这样的“胡萝卜”，一闻，气味也是一模一样的，而且非常新鲜浓郁。她高兴坏了，她想：葱有野葱，蒜有野蒜，豌豆有野豌豆，韭菜有野韭菜……那么这个肯定就是“野胡萝卜”了！她把这个“野胡萝卜”往衣襟上擦一擦，张嘴就想咬，幸亏给我叔硬死拦下。
后来回到家向放羊的老汉一打问，才知道这个东西特别厉害！他说，要是吃了下去，半个小时肠子就断成一截一截的了……牧民
母亲会用它来治牙疼，捣碎一小块敷在疼痛的部位，然后一直低着头，嘴朝下，让清涎往外流，防止它们咽进肚子。
一下子觉得，当我妈在深山里那些我所不知的地方走着的时候，每一步都在悬崖上擦着边走。
她一个人在深山里，背着包，带着水和食物。因为有家在身后等着，所以她不着急。她平静地走着，有所希望地走。她走过森林，走过峡谷，翻过一个又一个大坂，在风大空旷的山脊上走，在树荫深暗的山脚下走，在河边走，没有边际地走……就她一个人，食物吃完了，但她还是不着急。天还早，太阳明晃晃的，天空都烫白了一片，另外还有世界本身的光，那么强烈。
她一个人穿行在山野里，浑身是汗，气喘吁吁。只有她一个人。
她又走进一处森林，很久以后出来，双手空空。她有些着急了。但是望一眼对面山上另一片更深密的林子，心里又盛得满满的，那里一定会有木耳，一定会有虫草的。还有希望。她一个人……当她一个人走在空空的路上，空空的草地里，空空的山谷，走啊走啊的时候，她心里会不停地想到什么呢？那时她也如同空了一般，因为没有第二个人再看到她这副样子了，她也不会因为“有可能会被人看见”而滋生额外的想法。她脚步自由，神情自由。自由就是自然吧？而她又多么孤独。自由就是孤独吧？而她对这孤独无所谓，自由就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吧？
(节选自《阿勒泰的角落》，有删改)
16. 下列对文章的理解与分析，不恰当的两项是(4分) (CD)
A. 文章以《深处的那些地方》为题，表面上写山野的开阔、空旷和坦荡，实质上是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内心世界的探索与追寻。
B. 文章中“山野是敞开的，坦荡的，其实又是步步阻障，逼狭不已的”一句，暗示了山野中潜在的危险，与下文“每一步都在悬崖上擦着边走”相照应。
C. 文中简短提及的南方险恶环境，与《故都的秋》中的“南国之秋”留给人们的印象如出一辙，反衬作者对辽阔北方大地的热爱之情。
D. 文章中详细地叙述了母亲挖“野胡萝卜”的情节，主要是为了更好地表现母亲在山野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状态。
E. 本文语言质朴自然，行文灵活自由，但思想情感一以贯之，在带给人们纯洁、温暖感受的同时，也让读者感到苍凉与坚韧。
17. 请概括文中母亲的形象特点。(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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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请赏析文中画横线的句子。(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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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文中“我的行走”和“母亲的行走”有何异同？(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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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李娟曾获“在场主义散文奖”，组委会评价其散文“以无可替代的个人视觉，抒写大地肌肤深处的秘密和生之爱恋”。请结合本文谈谈你对这一评价的理解。(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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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 16.CD [命题立意]本题考查对文章有关内容的理解和赏析的能力。 [解析]C项，“与《故都的秋》中的‘南国之秋’留给人们的印象如出一辙”说法有误。《故都的秋》中“南国之秋”虽不如北国的秋回味永久，但也有自己特异的地方，并不是“险恶环境”。D项，“主要是为了更好地表现母亲在山野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状态”说法有误。母亲险些误食有毒的“野胡萝卜”，说明山野中有潜在的危险，表现了自然的深邃与不可穷尽，展现出作者对自然复杂性的深刻认知。故选CD。 17.[命题立意]本题考查分析人物形象的能力。 [答案]①勤劳纯朴；②充满希望；③追求自由；④热爱生活。 18.[命题立意]本题考查赏析重要语句的能力。 [答案]运用拟人的修辞手法，赋予石头以人的生命；运用比喻的修辞手法，将湛蓝的天空比作深渊。生动形象地写出了山野中景物的恬静柔和以及天空的干净清澈，表达了作者对自然之美的敬畏与热爱。 19.[命题立意]本题考查理解文章内容，归纳内容要点的能力。 [答案]同：“我”和母亲都怀着对自由的向往。 异：“我”的行走是悠闲的、受制的，没有抵达更深的地方；母亲则更自由、随意，更大胆、坦荡，无所畏惧，饱含希望，充满热切，更接近自然和真实。 20.[命题立意]本题考查理解文章内容及语言表达的能力。 [答案]①“无可替代的个人视觉”，指以“我”的亲身经历写“我”最原始的独特感受(或：以“我”与母亲的视角交替展开，“我”既是旁观者也是探索者，突显了作者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刻体察)。②“大地肌肤深处的秘密”，指作者发现阿勒泰广袤山川的美丽、深厚和奇妙无比，细节处既呈现了自然的丰饶，也暗藏生存的考验(或：自然的深邃与不可穷尽)，展现出作者对自然复杂性的深刻认知。③“生之爱恋”，指作者实现了对日常生活的诗意升华，饱含对质朴生活的礼赞；在广袤山川下更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孤独及幸福，向读者展示了孤独与自由的辩证思考，体现了对生命与自然的深情与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