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全效学习七年级语文上册人教版》

牛在冬天
李娟
我端着满满一纸箱子垃圾，向马路尽头的垃圾堆走去。半路上，路过的一头牛看了我一眼，然后立刻两眼发光——当时我还以为是错觉，也没管那么多，继续往前走。那牛则从栏杆另一边绕过来，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而且加快了速度，想超过我。真是奇怪。远远地，马路南边又有两头牛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现了我，也争先恐后跑来。我扭头往东边看，不知什么时候又跟上了五六头。真有些急了，我不禁加快了步伐，后来干脆小跑了起来。后面的牛越跟越多，也不知从哪儿突然就冒出来的，好像半个喀吾图的牛都从各个角落集中过来了，浩浩荡荡，追着我狂奔。我魂都吓飞了，回头瞟一眼，看见一大片又尖又硬的牛角、乱纷纷的牛蹄子。我大喊：“这是怎么了！咋回事？”马路上人虽然不多，三三两两的也不少，都隔着篱笆冲我哈哈大笑。我也来不及去恨他们了，魂飞胆裂，还没冲到垃圾堆就“啪”地把垃圾扔了，箱子也不要了。人也不停住，直直地冲向垃圾堆，冲上垃圾堆，冲过垃圾堆，头也不回地向对面的雪野跑去。远远地又听到有人在大笑。我气喘吁吁地回头一看，奇怪，“追兵”一个也没了，比突然跟上我时还要突然。再一看，它们此时正扎扎实实地围在垃圾堆边起内讧。好像在争抢什么东西，你拱我刨，撕抢追抵，好不热闹。这时有一头牛左右突围，杀开一条血路冲出来，嘴里牢牢衔着它的战利品——我恍然大悟，那是我用来装垃圾的纸箱子。
我就那样站在茫茫雪原上，远远看着百牛奔腾，追逐前面的那头心犹不甘的牛英雄——就跟追我时一个架势。
经常被这种情景打动的还有我外婆。她刚从南方来，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每次都唏嘘不已，有时间就在柜台里清理东西，腾出不少空纸箱，跑去喂牛。没办法，她信佛，很有好生之德。这下好了，整条马路两边的门前，就我家门口聚集的牛最多，整整齐齐一直排到三岔路口，脑袋齐刷刷地冲我家大门望着，门一开便闻风而动。我家哪里有那么多纸箱子喂它们啊？
牛在冬天实在可怜，一个夏天来很积很攒的大块肥膘，不到两个月便消得屁股尖尖，一身骨架子。
有一次我一推开门就迎面撞上一头牛，被死死堵在门口，出不了门。它的脑袋伸进门框，牛角直直硬硬地戳着门，牛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你——我上门讨债也这样看过人。于是我也不动，静静望着它。我不是它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我目光的“神威”只能维持一到两分钟，久了便虚了，不由自主换了苦苦哀求的神情：“你咋还不走？求你走吧！”——它仍牛眼炯炯，意味深长。
我妈才可笑——也可能在逗我们开心吧——她一个劲儿地冲它说：“喂，你后面是什么？快看，看你的后面……”——它要是能上当就是天下最聪明的牛了。
牛死活不走，于是我们的门也没法关上，房间里白气腾腾，越来越冷。
至于后来怎么解决的？还是纸箱子的功劳。
我们不止一次地看到它们在冰天雪地中不安地四处拱嗅，啃木头桩子，并啃食自己的粪便——真是饿疯了。外婆叹口气，又去翻天覆地地找纸箱子。
有时候，得了只空箱子，附近却一时不见牛踪，她老人家便冒着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大冷天，满村找牛。找到了，扔过去就赶紧往家跑。自己冻坏了不说，还让牛们为此起内讧，打群架。我妈说：“就把箱子摆在门口，让它自己来吃嘛。”外婆一想也是。可到了下一次，还是忍不住跑出去，大老远的亲自送到牛嘴边。亲眼看着被施予者接受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很快乐？冬天太冷，除了这个，她很少有出门的借口。外婆多么寂寞。她从来没有见过新疆的牛干过活，甚至连牛车都很少见一辆，她可能认为新疆的牛是因为好吃懒做才落得如此下场——三九寒天还流落街上没人管，自己四处找吃的。而牛一个劲地长流透明的涎液，她则认为是它们感冒了，类似于人流清鼻涕。她都不知道牛皮有多厚，迟暮的老人，总是会像孩子一样天真。
我常常在一旁悄悄观察外婆、我妈两人与牛之间的——暂且称之为“交往”吧。我知道她们对万物始终保持着一种天生的亲近，却不能明白这亲近从何而来。为什么我就没有那样的亲近感呢？是不是每个人到了一定年龄后，才会顺着最初一路走来的痕迹，再原路走回去？衰老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是一种什么样的冬天？我每天看着我妈进进出出都在与身边的牛自然地打着招呼，别人可能只会觉得她是一个天真风趣的人。而我，则总是想到冥冥之中类似于因缘的某种事物在作祟。细想之下，不禁害怕。母亲离我多么遥远，好像我们分别处在夏天与冬天。很多时候我都感觉不到她，就像感觉不到一头牛在冬天所能感觉到的那些。
（有删改）
1. 阅读文章，梳理牛在冬天的日常生活状态。（3 分）
_
2. 请从三个不同的赏析角度，分析第一段中“我”当时害怕、恐惧的心理。（6 分）
_
_
_
3. 人类对待动物的态度，体现了社会的文明程度。结合文章分析文中祖孙三代对冬天的牛分别是怎样的态度。（4 分）
_
_
_
4. 有人评价作者：“用细腻的语言还原了一个美好的诗意世界，那里有天然的自然风物、真实又治愈的人性和物性，以及那些真实世界里藏着的某种无法言说的生命寓意。”结合本文，探究作者在文中表达了哪些生命寓意。（6 分）
_
_
_

答案： 1.（3分）①饥饿，争抢纸箱；②饥饿，堵门要纸箱；③寒冷，徘徊街头，长流透明的涎液。
2.（6分）①运用心理描写，从“真是奇怪”到“真有些急了”，再到“魂都吓飞了”“魂飞胆裂”，层层递进地写出了“我”越来越害怕的心理；②运用动作描写，“不禁加快了步伐，后来干脆小跑了起来”“冲向垃圾堆，冲上垃圾堆，冲过垃圾堆”等动作写出了“我”极度恐惧的心理；③运用细节描写，从“还没冲到垃圾堆就‘啪’地把垃圾扔了”中扔箱子的细节可见“我”对牛群的恐惧；④运用语言描写，如“我大喊：‘这是怎么了！咋回事？’”直言“我”的恐惧；⑤运用夸张的修辞手法，“好像半个喀吾图的牛都从各个角落集中过来了”写出了牛群的声势浩大，侧面表现出“我”内心的恐惧。（任选三点作答即可）
3.（4分）本文中，“我”不懂牛紧跟自己的原因，对牛感到恐惧；“我”与堵门的牛对峙，感到无奈；妈妈与牛对话，亲近牛；外婆亲近牛，心疼牛，到处找纸箱亲自送去喂牛。
4.（6分）①写外婆不顾家人反对找纸箱喂牛，坚持在冰天雪地里送纸箱给牛吃，作者由此领悟到外婆的善良和孤独；②通过外婆、妈妈以及“我”对牛的不同态度，感悟衰老让人回归纯真，变得天真；③外婆和妈妈对牛持亲近态度，而“我”却没有，也不明白她们与动物之间亲近感的来源，表现出“我”与外婆、妈妈的隔阂和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