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一本密卷高考语文》

(2025·河南南阳高三期中)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6~9题。
文本一:
细节的真实
——习剧札记
汪曾祺
戏曲不像电影、小说那样要有很多的细节。传统戏曲似乎不大注重细节描写。但是也不尽然。
《武家坡》,薛平贵在窑外把往事和夫妻分别后的过程述说了一遍,王宝钏相信确是自己的丈夫回来了,开开窑门重相见:
王宝钏(唱)开开窑门重相见,我丈夫哪有五绺髯?/薛平贵(唱)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三姐不信菱花照,不似当年在彩楼前。/王宝钏(唱)寒窑哪有菱花镜?/薛平贵(白)水盆里面——/王宝钏(接唱)水盆里面照容颜。//(夹白)老了!//(接唱)老了老了真老了,十八年老了我王宝钏!
"十八年老了我王宝钏",一句平常的话中含几许辛酸!这里有一个非常精彩的细节:水盆里面照容颜。如果没有这个细节,戏是还能进行下去的。王宝钏可以这样唱:
菱花镜内来照影,十八年老了我王宝钏!
然而感情上就差得多了。可以说王宝钏的满腹辛酸完全是水盆照影这个细节烘托出来的。寒窑里没有镜子,只能于水盆中照影,王宝钏十八年的苦况,可想而知。征人远出不归,她也没有心思照照自己的模样,她不需要镜子!这个细节是有非常丰富的内涵的。薛平贵的插白也写得极好,只有四个字:"水盆里面",这只是半句话。简短峭拔,增加了感情色彩,也很真实。如果写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文气就"懈"了。传统老戏的唱念每有不可及处,不可一概贬之曰:"水"。
通过细节刻画人物、深挖感情的例子还有。比如《四进士》,比如《打渔杀家》萧恩父女出门时的对话,比如《三娘教子》老薛保打草鞋为小东人挣得夜读的灯油......
这些细节都是从生活中来的。情节可以虚构,细节则只有从生活中来。细节是虚构不出来的。细节一般都是剧作者从自己的生活感受中直接提取的。写《武家坡》的人未必知道王宝钏是否真的没有一面镜子,他并没有王宝钏的生活,但是贫穷到没有镜子,只能于水盆中照影,剧作者是一定体验过或观察过这样的生活的,他把自己的生活经验设身处地地加于王宝钏的身上了。上述几例,也可说明:写历史剧也需要生活。一个剧作者自己的生活(现代生活)积累越多,写古人才会栩栩如生。
细节,或者也可叫作闲文。然而传神阿堵,正在这些闲中着色之处。善写闲文,斯为作手。
(有删改)
文本二:
打渔杀家(节选)
汪曾祺
《庆顶珠》全本很少有人演,听说高庆奎曾经演过。通常只演其中的《打渔》和《杀家》两折,合在一起,叫作《打渔杀家》。
《打渔杀家》是一出比较温的戏。但是其中有刻画得很细致的地方,为别的戏所不及。萧恩决定铤而走险,过江杀尽吕子秋的一家。离家的时候和女儿桂英有一段对话:
"......取为父的衣帽戒刀过来。""戒刀在此。""好好看守门户,为父去也。""爹爹请转。""儿呀何事?""女儿跟随爹爹前去。""为父杀人,你去做什么?""爹爹杀人,女儿站在一旁,与爹爹壮壮胆量也是好的呀。""儿有此胆量?""有此胆量。""将儿婆家的聘礼珠子带在身旁。""现在身旁。""开门哪!""爹爹呀请转!这门还未曾上锁呢。""这门喏,关也罢,不关也罢!""里面还有许多动用家具呢。""傻孩子呀,门都不要了,要家具则甚哪!""不要了?喂噫......""不省事的冤家呀......!"
在过江时,萧恩唱"船行在半江中我儿要掌稳了舵!——我的儿为什么撤了篷索?"之后,有一小段对话:
"啊爹爹,此番过江杀人是真的还是假的?""杀人哪有假的!""如此女儿有些害怕。我,我,我不去了。""呀呀呸!方才在家,为父怎样嘱咐与儿,叫儿不要前来,儿是偏偏地要来!如今船行在半江之中......也罢!待为父扳转船头,送儿回去!""孩儿舍不得爹爹!""啊......桂英儿呀!"
这两段对话是很感人的。听说有的老演员在念到"门都不要了,要家具则甚哪!——不省事的冤家呀!"能把人的眼泪念下来。我小时听梅兰芳的唱片,梅先生念到"孩儿舍不得爹爹!"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子下来了。
一般演员很难有这样的效果。原因是没有很好地体会人物之间的关系。萧恩和桂英不是通常的父女。桂英幼年丧母,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萧恩又当爸,又当妈,风里雨里,把桂英拉扯大,他非常疼爱这个独生女儿。由于爸爸的疼爱,桂英才格外的娇痴——不懂事。桂英不懂事,更衬托出失势的英雄萧恩毁家报仇的满腔悲愤。通过父女之爱表现这个报仇故事的深刻、内在的悲剧性,是《打渔杀家》的一个很大的特点。
这是很值得搞编剧的人学习的。我们今天的戏曲编剧往往忙于交代情节事件,或者热衷于塑造空空洞洞的高大形象,很少能像《打渔杀家》这样富于生活气息的细致的刻画。——有人说京剧缺少生活气息,殊不尽然。
(有删改)
6.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正确的一项是(3分) (A)
A.文本一"征人远出不归,她也没有心思照照自己的模样,她不需要镜子"一句,符合女为悦己者容的传统信条,暗赞了王宝钏的忠贞。
B.文本二认为有人说京剧缺少生活气息的说法是错误的,京剧是富于生活气息的细致刻画的,《打渔杀家》就是这样一个生动的例子。
C.文本一作为札记,摘抄了《武家坡》中薛平贵和王宝钏十八年后再相见的精彩片段,并记录了由此产生的细节不可虚构的心得体会。
D.文本二作为随笔,引用了《打渔杀家》中萧恩和桂英这对父女的两段对话,然后对其进行了对比分析,最后在文末亮明了本文的观点。
7.关于文本二中萧恩和桂英的第一次对话,下列说法不正确的一项是(3分) (A)
A.桂英要求跟随爹爹过江,表明了桂英此时坚定支持爹爹过江复仇之举。
B."爹爹呀请转!"比"爹爹请转!"更能表现桂英看见门未关时的惊叹心理。
C.对话中出现了多个"门"字,这些"门"虽大多指屋门,但有的也代指家。
D.富有生活气息的细致刻画有力地表现了桂英的娇痴和萧恩的复杂心理。
8."'十八年老了我王宝钏',一句平常的话中含几许辛酸!"中的"几许辛酸"具体指哪些?请结合文本一简要说明。(4分)①十八年来容颜衰老。②十八年来生活贫寒。③十八年来思念、担忧丈夫。④十八年后夫妻相见难相认。
9.元杂剧《窦娥冤》中窦娥被押赴刑场时因怕婆婆伤心,就要求不走前街走后街,这一细节细腻感人,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其原因。(6分)①细节一般都是剧作者从自己的生活感受中直接提取的。关汉卿可能没有窦娥的生活,但是不愿意让家人见到自己落魄或遭难,关汉卿一定是体验过或观察过这样的生活的,他把自己的生活经验设身处地地加之窦娥的身上了。②关汉卿很好地体会了人物之间的关系。窦娥和婆婆不是通常的婆媳。窦娥自幼母丧父走,婆婆是她所能见到的唯一亲人。关汉卿通过婆媳之爱来表现人物的善良,从而表现这个故事的深刻、内在的悲剧性。

答案： 6.A 本题考查学生对文章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的能力。B.“京剧是富于生活气息的细致刻画的”错，说法过于绝对。根据文本二“有人说京剧缺少生活气息，殊不尽然”可知，作者并未完全否定关于京剧缺少生活气息的说法。C.“并记录了由此产生的细节不可虚构的心得体会”错，文本一中，作者的心得体会并非仅由《武家坡》产生，还与《四进士》等剧有关。原文明确提到“通过细节刻画人物、深挖感情的例子还有。比如《四进士》，比如《打渔杀家》萧恩父女出门时的对话，比如《三娘教子》老薛保打草鞋为小东人挣得夜读的灯油……”，随后才基于这些多个剧目的例子，提出“情节可以虚构，细节则只有从生活中来”的观点，可见其心得体会源于对多部戏曲细节的观察，而非仅《武家坡》。D.“然后对其进行了对比分析”错，两段对话没有进行对比分析。原文先引离家时父女对话，指出老演员念白能引人落泪；再引过江时对话，提及梅先生念“孩儿舍不得爹爹！”让人落泪。随后分析两段对话感人的原因——“萧恩和桂英不是通常的父女……通过父女之爱表现这个报仇故事的深刻、内在的悲剧性”，是从人物关系与主题角度统一解读，而非对比两段对话的差异。故选A。
7.A 本题考查学生分析和理解文章内容的能力。
A.“表明了桂英此时坚定支持爹爹过江复仇之举”错，桂英要求跟随爹爹过江，更多的是对爹爹的依赖和关心。故选A。
8.解析：本题考查学生理解文中重要词语含义的能力。①十八年来容颜衰老：王宝钏水盆照影后叹“老了！”印证薛平贵“红粉佳人两鬓斑”的话，十八年岁月让她从当年彩楼选婿的佳人变得苍老，此为辛酸之一。②十八年来生活贫寒：寒窑“没有菱花镜”，只能以水盆照影，可见居住环境简陋、物质匮乏，贫困生活的苦是辛酸之二。③十八年来思念担忧丈夫：丈夫征人远出不归，她“没有心思照自己模样”，满心牵挂与担忧，多年思念的煎熬是辛酸之三。④十八年后夫妻相见难相认：开门相见时，她先疑惑“我丈夫哪有五绺髯”，可见岁月改变彼此模样，重逢时的陌生感是辛酸之四。
答案：①十八年来容颜衰老。②十八年来生活贫寒。③十八年来思念、担忧丈夫。④十八年后夫妻相见难相认。
9.解析：本题考查学生对文章内容的分析和理解的能力。①源于生活，真实可感：文本一指出“细节一般都是剧作者从自己的生活感受中直接提取的”“把自己的生活经验设身处地地加于”角色。关汉卿虽无窦娥的经历，但生活中“不愿家人见自己遭难而伤心”的情感普遍存在，他提取这种共通体验赋予窦娥——刑场前怕婆婆见自己惨状心痛而选走后街，让细节贴合人性，充满真实的感染力。②贴合人物关系，凸显悲剧：文本二强调刻画须“体会人物之间的关系”，借亲情“表现故事的深刻、内在的悲剧性”。窦娥自幼丧母失父，婆婆是唯一亲人，二人感情深厚。她临死仍牵挂婆婆感受，这一细节既凸显窦娥的善良，更以这份温情反衬其蒙冤赴死的悲惨，让悲剧更触动人心，如《打渔杀家》借父女情深化悲剧性一般。
答案：①细节一般都是剧作者从自己的生活感受中直接提取的。关汉卿可能没有窦娥的生活，但是不愿意让家人见到自己落魄或遭难，关汉卿一定是体验过或观察过这样的生活的，他把自己的生活经验设身处地地加之窦娥的身上了。②关汉卿很好地体会了人物之间的关系。窦娥和婆婆不是通常的婆媳。窦娥自幼母丧父走，婆婆是她所能见到的唯一亲人。关汉卿通过婆媳之爱来表现人物的善良，从而表现这个故事的深刻、内在的悲剧性。